烁渊：延安西路上的“夜半歌声”

聚集在“大理石宫”的(de)儿童音乐工作者，日以继夜，要把最好的歌儿献给(xiàngěi)孩子。 完全不是(búshì)你想象的那样恐怖，黑幕下一个被(bèi)毁容者，露出狰狞的面目，爆发“热血”的吼声…… 本文要说的“夜半歌声”，温润、可爱且动听，也非出自“戏院(xìyuàn)顶楼”。延安西路64号“大理石(dàlǐshí)宫”，曾经(céngjīng)的“夜半歌声”，绵长悠远。 万马齐喑的(de)十年之初，连小鸟也悄无声息。绍兴路上一家出版机构，决定编一本不定期的儿童歌刊。决策者是室主任任大霖，他把这个任务(rènwù)交给汪岭，一个儿童文学家，一位儿童音乐家(yīnyuèjiā)，互为知音(zhīyīn)，上下呼应。文化荒漠响起了布谷鸟的欢鸣。 汪玲是(shì)当时这个出版机构唯一的音乐编辑。陪伴几代人成长的幼儿歌曲《打电话》《李小多分果果》《小燕子》等都是她的旋律(xuánlǜ)。今年，九十有三，上(shàng)月刚谱就(jiù)新作《唱着唱着长大了》。儿童音乐家永远不老。 汪玲接受大霖交办的任务以后，把散落在城乡的专业、业余作者(zuòzhě)集合起来。每周四(sì)晚上(wǎnshàng)，大家像上班一样，准时赶到延安西路64号“大理石宫”，也就是中国福利会少年宫。 记得是一个秋夜，我应召而至，也(yě)许因为发表过一些诗歌，包括(bāokuò)儿童诗，被作为歌词作者，到此接受培训。这里(zhèlǐ)既是一个编外的编辑部，也是一所“儿童音乐学院”。 “大理石宫(gōng)”原名“嘉道理爵士公馆”。上世纪(shìjì)二十年(nián)代，以兴办实业(shíyè)与热衷慈善而闻名的英籍犹太富商嘉道理，在大西路即现在的延安西路，建造了这座欧洲风格(fēnggé)的公馆，内饰豪华，外观纯白。墙面与地面，由从意大利进口大理石铺就，“大理石宫”因此得名。变身少年宫，是(shì)宋庆龄的选择。1952年，她访问苏联回来(huílái)，决意创办中福会少年宫。在征得落户香港的嘉道理家属同意，中国第一个少年宫正式落成。 “大理石宫”现在(xiànzài)是“金色摇篮”。主楼中庭直升屋顶，通透、敞亮，犹见苍穹(cāngqióng)。左右副楼皆两层。这个编外儿歌编辑部，每周四夜间的活动，就在右楼二层(èrcéng)203室。我小心翼翼拾级而上，耳畔似有(shìyǒu)宋妈妈热切的声音：“有些事情是可以等待的，但是少年儿童培养，是不(bù)可以等待的。儿童是我们的未来(wèilái)，是我们的希望，我们要把(bǎ)最好的东西给予儿童。”聚集在这里的儿童音乐工作者，日以继夜，正是为了不辜负宋妈妈的嘱托，要把最好的歌儿献给孩子。 中福会少年宫是全国儿童音乐的(de)高地。脍炙人口的《梦见毛主席》《学习解放军》等中国音乐史上的经典之作，就出自宫主任戴辉与几位艺术指导之手。他们还承担全市少儿合唱的普及与提高。每周四(zhōusì)下午，上海少儿合唱的四大指挥家吴克辛、吴国钧、李金声与程金元，就在(zài)“大理石(dàlǐshí)宫”切磋艺术。汪玲把歌刊编选活动(huódòng)的时间，安排在周四晚上，是想争取指挥的加入，为作品的鉴别(jiànbié)与选择，提供一个易于演唱的保证(bǎozhèng)。 周四晚上的活动内容，主要是讨论编创成员新作，从(cóng)各地来稿中优选佳作，其形式就是集体(jítǐ)哼唱，一边唱，一边议(yì)，边唱边议，边唱边改。“大理石宫”的“夜半歌声(gēshēng)”，一阵接一阵。窗外大草坪上的花儿，随歌声轻舞，星空下的夜晚顿时生动起来。 “编外编辑部”分组学习、开会，右二为(yòuèrwèi)汪玲。金月苓（左一）供图 考虑到传达室工作人员(gōngzuòrényuán)休息，每周(měizhōu)四晚上的(de)讨论，一般到十点半结束。由于来稿太多，常要挪到少年宫门外继续。延安西路的路灯下，十来个人，以汪玲为中心围成一个圈。“夜半歌声”随风飘荡，稀落的行人驻足观望，投以疑惑(yíhuò)的目光，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。 那时(nàshí)，十一点半之后，公交车全部停运，根本(gēnběn)没有出租车。午夜之后讨论结束，一大半人(rén)骑自行车踏上归途，汪玲自备一辆“老坦克”；小一半(yíbàn)人步行回家，个别家住郊区，过江轮渡一小时一班，回家已是凌晨。然而，他们乐此不疲。 所有的创作与编选(biānxuǎn)工作，没有一分稿费，也(yě)没有任何津贴(jīntiē)。集合时间是六点半，很多朋友(péngyǒu)下班，来不及吃饭，只能随带单位食堂的几个淡馒头。有朋友会带几只苹果，细心的朋友还会(háihuì)带一把“小洋刀”，切片分发。大家自我投喂，自我滋养。要把希望投送未来的一腔“热血”，让延安西路上的“夜半歌声”，飞过了一个又一个春夏秋冬。 上世纪七十年代(qīshíniándài)中期，北京出了一本《战地新歌》第一集。十一首儿童歌曲中，有流传至今的《我(wǒ)爱北京天安门》《火车向着韶山跑》《针线包是(shì)传家宝》《小小螺丝帽》《革命故事会》《大家来做广播操》《小小球儿闪银光》等八首作品(zuòpǐn)，全部出自延安西路上的“夜半歌声”，作者八成是这个(zhègè)编辑部的成员(chéngyuán)。我作词的《我是公社小社员》，也忝列其中。 延安西路上的(de)“夜半歌声”不仅出作品，还出人才。玻璃厂女工金月苓，当上了中国唱片公司编辑，化工厂职工孙愚(sūnyú)做了报社副刊编辑，幼教工作者友珊走进了电台少年部；徐以中老师调到音协工作；蒋为民现在是上海音乐学院教授，狄其安被(bèi)聘为上海歌剧院专业(zhuānyè)作曲。当年的热血青年，成为当时上海文艺界的新鲜血液(xīnxiānxuèyè)。 我在市少年(nián)宫这个(zhègè)“摇篮”学习(xuéxí)近四年，与少年宫领导及这些音乐家结为好友。1982年夏季的一天，我接到戴辉电话，说有事要帮忙。华师大中文系有个毕业生，被分配(fēnpèi)到海港报当记者。她颇有文学天赋，《儿童时代》社想要她，希望港务局领导“放了”她。那时，戴辉已调离少年宫，到《儿童时代》社当(shèdāng)领导；我在上海港一个(yígè)公司工作。 我专程去了海关大(dà)楼，向干部处领导转达了戴辉的诉求。港务局领导爱才(cái)、惜才，把这位大学生的档案转送到《儿童时代》社。这位毕业生，就是(jiùshì)现在赫赫有名的大作家陈丹燕。